【文/維杰·普拉沙德，翻譯/陳佳芮，校對/郭涵】

不知道到這篇文章發表時，還會有多少巴勒斯坦平民被殺害？因為電力供應被切斷，加上缺少汽油，許多死者的遺體無法及時被送往醫院或停尸房，其中包括大量兒童的遺體。

伴隨著以色列F-16戰斗機越來越近的轟鳴聲，爆炸聲如同紅火蟻一般襲來，這些兒童無處可逃，只能躲在家里，捂住耳朵，和父母一起蜷縮在漆黑的客廳里，等待著，等待著炸彈無可避免地擊中他們的家。當救援人員在堆積如山的廢墟下找到他們時，這些兒童的尸體已經面目全非?？吹绞煜さ囊路?、物件被挖掘出來，他們的家人已傷心欲絕。這就是生活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所經歷的痛苦。

在以色列發動這一輪轟炸的第一天晚上，一位在加沙的朋友告訴我，他有一個17歲的小孩，已經經歷了十次以色列對加沙巴勒斯坦民眾發動的大規模襲擊。在交談中，我們努力回憶發生過的戰爭，并列出了清單（因為這些都是以色列發動的戰爭，所以我們使用以色列軍隊轟炸加沙的軍事行動名稱）：

“夏雨”行動（2006年6月）

“秋云”行動（2006年10月至11月）

“熱冬”行動（2008年2月至3月）（或稱“暖冬”行動）

“鑄鉛”行動（2008年12月至2009年1月）

“回聲”行動（2012年3月）

“云柱”行動（2012年11月）

“護刃”行動（2014年7月至8月）

“黑帶”行動（2019年11月）

“破曉”行動（2022年8月）

“盾箭”行動（2023年5月）

以上每次襲擊都進一步摧毀加沙所剩無幾的基礎設施，重創巴勒斯坦的民眾。加沙衛生部記錄了平民的死傷情況，但以色列人及其西方的支持者卻充耳不聞。隨著轟炸愈加猛烈，記者穆罕默德·斯密瑞（Muhammad Smiry）表示：“這次我們可能撐不下去了?！边@種擔憂并非個例。以色列每次發射導彈、出動戰斗機，都會造成難以想象的破壞和死傷。這次以色列的全面入侵，將會帶來前所未有的破壞。

加沙的廢墟

近兩百萬人口居住在加沙這片廢土之上。2014年，以色列對加沙發動了殘忍的空襲。聯合國事后發布的報告指出，“人們事實上睡在瓦礫廢墟中；甚至有兒童已經死于失溫”。以色列每一次轟炸后，都會出現類似的情況，當最新一輪轟炸最終結束，同樣也會看到類似的總結。

2004年，以色列國家安全局局長喬拉·艾蘭（Giora Eiland）表示，“加沙是一個巨大的集中營”。這個“巨大的集中營”建于1948年，當時剛建國的以色列實行“種族清洗”政策，將巴勒斯坦人趕進各種難民營，其中就包括加沙。兩年后，以色列情報部門宣稱，加沙的難民“注定要徹底滅絕”。

73年來，這一判斷沒有改變。盡管以色列定居者和軍隊已于2005年正式撤出，但以色列依然封鎖著加沙走廊的海陸邊界，成為該地區的占領者。任何東西進入加沙都要得到以色列的批準，而后者會定期利用這種特權扼殺加沙民眾的生存權利。

以色列的空襲持續造成加沙地帶平民傷亡 圖自：IC Photo

政治屠殺

1987年，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在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中于加沙成立。2006年1月，當加沙的巴勒斯坦人試圖選舉自己的領導人時，哈馬斯贏得了選舉，但以色列和西方國家拒絕接受，他們決定使用武力推翻選舉結果?！跋挠晷袆印焙汀扒镌菩袆印苯吁喽?，給巴勒斯坦人帶來了新現實：對加沙地帶的定期轟炸，成為對哈馬斯在立法選舉中獲勝的集體懲罰。

以色列從來不允許加沙有自己的政治選舉進程，事實上，也從未允許加沙建立任何為民眾代言的政治權力機構。以色列試圖用武力剝奪加沙的政治生活，強迫那里的民眾接受武裝沖突永久化的現實。2019年，當巴勒斯坦人在舉行非暴力的“回歸大游行”時，以色列軍隊殘暴地武力鎮壓，殺死了兩百名巴勒斯坦民眾。當非暴力抗議遭遇暴力鎮壓時，要說服人們繼續堅持這條道路而不是訴諸武力將變得十分困難。

隨著沖突長期化，對巴勒斯坦政治產生的挫敗感讓那里的民眾相信，同以色列談判已經不可能實現，有必要選擇武裝反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巴勒斯坦的政治領導層要么受到歐盟、要么受到美國的制約，失去了主流民意的支持。而如果他們繼續代表主流民意，就會被關進色列眾多環境惡劣的監獄中（每10名巴勒斯坦男子中有4人正在或曾經被以色列監禁，而絕大多數巴勒斯坦左翼黨派的領導人曾長期因“行政拘留”令被關在以色列監獄中）。以色列社會學家巴魯克·基默林（Baruch Kimmerling）認為，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所作所為是一種“政治屠殺”，蓄意破壞巴勒斯坦人的政治進程。而留給巴勒斯坦人的唯一道路就是武裝斗爭。

事實上，為反對占領國而開展的武裝斗爭并不違反國際法。許多國際公約和聯合國決議都確認了這種自決權：其中包括1949年日內瓦公約《第一附加議定書》、聯合國大會第3314號決議（1974年）和聯合國大會第37/43號決議（1982年）。

1982年的決議“重申民眾為追求獨立、領土完整、民族統一、擺脫殖民及外國統治或外國占領而開展斗爭的合法性，為此可以使用一切可行手段，包括武裝斗爭”。這為反對非法占領別國領土而開展武裝斗爭提供了強有力的國際法支持。

哈馬斯為什么攻擊以色列？因為以色列占領巴勒斯坦的性質，讓巴以關系被強行披上了一層政治化的外衣。事實上，每當哈馬斯和以色列政府之間的談判（通常是在卡塔爾的斡旋下）取得了一定程度的進展，最后都會因以色列戰機的轟鳴聲而導致談判中止。

一名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男子抱走在空襲中受傷的女孩 圖自：路透社

戰爭罪

以色列戰機每一次轟炸加沙時，西方國家領導人都會例行公事般地集體宣布“同以色列站在一起”，宣稱“以色列有權自衛還擊”。然而，以色列有自衛權這一說法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腳的。1967年，以色列軍隊越過1948年劃定的臨時邊境線——“綠線”，占領了東耶路撒冷、加沙和約旦河西岸。聯合國安理會第242號決議要求“（以色列）武裝部隊從最近占領的領土上撤出”?！氨徽碱I”一詞的使用并不是毫無緣由的?！逗Ｑ拦s》（1907年）第42條規定，“當一領土實際處于敵對勢力的管轄之下時，該領土即為被占領狀態”?！度諆韧撸ㄋ模┕s》規定，占領國有義務照顧被占領國民眾的福祉，然而以色列政府卻拒絕履行其中大部分規定的義務。

事實上，自2005年以來，就加沙問題而言，以色列高級官員從沒有用過“自衛”的說法。他們用的是“集體懲罰”這類說辭。在本輪持續轟炸開始前，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宣布：“我們已決定停止向加沙輸送電力、燃料和貨物?！眹啦块L約亞夫·加蘭特（Yoav Gallant）也稱：“我已下令全面圍困加沙走廊。那里將沒有電力、沒有食物、沒有燃料，一切供應都中斷了?！彪S后，以色列能源部長卡茨說：“我已指示立即切斷向加沙的供水?！背酥?，他們還封鎖了加沙走廊，轟炸通往埃及的拉法口岸，讓兩百萬人的生活陷入停滯。

按照《日內瓦公約》的說法，這就是“集體懲罰”，已構成戰爭罪。2021年，國際刑事法院開始對以色列的戰爭罪行進行調查，但連最基本的信息搜集都無法推進。

因為沒有電力和物資供應，巴勒斯坦的孩子們只能蜷縮在黑暗的房間里，在饑渴交加中等待著炸彈的到來，等待著生命的結束。經歷了2014年的以色列轟炸后，烏姆·阿姆賈德·沙拉（Umm Amjad Shalah）說她10歲的兒子薩爾曼（Salman）再也不愿讓媽媽離開，因為他害怕周圍的爆炸聲以及會隨時降臨的死亡。沙拉說：“有時他會如此大聲地尖叫，聽起來就像是在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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